【编者按】
很多人对林语堂的印象仅限于“幽默大师”和《京华烟云》,然而,在英国纽卡斯尔大学汉学讲座教授钱锁桥看来,林语堂在中国文化转型时期的意义并不逊于鲁迅和胡适,他们三人同样应该被视为中国现代性的标杆。研究了30年林语堂,钱锁桥将他的新作《林语堂传——中国文化重生之道》定义为“智性传记”,从中美文化交流史的角度重新“发现”林语堂,还原兼具批评家、哲学家、思想家等多重身份的林语堂。近日,澎湃新闻访谈了钱锁桥教授,请他谈谈林语堂除文学家之外的多个面向。
钱锁桥
中西并举:林语堂的学术生涯
澎湃新闻:
林语堂在青年时期的学习经历跟他同时代的文化人不太一样。您能介绍一下他早年的学习经历吗?
钱锁桥:
林语堂确实有点特殊,他出生在一个基督教家庭,所以从小就念教会学校,后来念了圣约翰大学,始终在西方教育的环境里。圣约翰是当时非常有名的教会大学,出了很多人才。林语堂在上学时也很出类拔萃,什么活动都参加,英文也特棒,做过《约翰声》校报的英文编辑、年鉴编辑还有英语辩论会小组长。他用英文发表过散文、小说,这在中国现代作家中应该是很少有的。所以也可以把他这种情况称为“本土留学”,因为他是在国内接受了一整套西式教育。
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人独有的情况,因为林语堂受教育的时候,科举制刚好废除了,整个一代人都跑到国外留学,接受高等教育。但我觉得林语堂在他们中间最特殊的是,他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兼顾中学和西学。从大学时他开始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,我觉得这是一种“文化自觉”的表现。现在知道他在圣约翰不光在《约翰声》上面发表英文文章,还发表过一篇用文言文写的文章和一篇英译中译文。
到了北京,林语堂更加着重中文,因为北京是当时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心,也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。他自己看了很多中国文化的东西,同时也用英文发表阐释儒学的文章。
去欧美留学的时候也一样的,中学西学都做。在哈佛,他学的是比较文学,上过白璧德的课,内容是欧美文学。到了莱比锡以后,他博士论文的题目是《论古汉语之音韵学》,那是很“小学”的,需要很深厚的国学根底才可以写得出来。同时他也关心欧洲文化,除了英文以外还学习德文,课后自己翻译海涅的诗。而且他不局限于书本,不管美国还是欧洲都会实地去看看,身体力行体验西方文化。所以我觉得贯穿林语堂求学背景最特殊的一个关键词,就是“中西并举”。
他后来也说,“我学习过程中掌握的思维方式是西式的”。因为他接受的主要是西式教育,所以他经常说自己关于中国的背景知识不够。实际上他在圣约翰也接受过中国文化教育,圣约翰虽然是教会学校,但因为在中国办学,有很强的民族意识,也开设了中国文化相关的课程。另外他说的“不够”,也要看他把自己的标准定在哪。对比五四一代的那些文人,胡适鲁迅他们这些私塾教出来的,那肯定这个方面他比较缺乏;但是我认为,林语堂这种自学形成的文化积淀也千万不能小看。他的努力源自于在北平期间受到的最直观的心灵震撼,有一种觉得“我在中国文化的古都,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”的遗憾,于是开始发奋努力。
澎湃新闻:
按照您书里面的说法,林语堂感受到震撼的时间点应当是在1916年新文化运动的时候,自那时开始意识到“中学”的重要性,因为之前都是接受西式教育。
钱锁桥:
不应该这么说,我觉得我在书中可能对这个时间点强调得有一点过了。因为我以前看到的资料都是说,他在圣约翰全是英文写作,他自己也经常这样说,我并没有去实地查阅过《约翰声》这份学生报。但是最近有位学者凤媛去查了,我看到她查找以后写出的这篇文章,觉得非常好,因为这是对林语堂早期只做英文写作这个普遍观念的一个很好纠正。凤媛通过看学生报理顺出来,林语堂从大学时代开始,一直都是中英文写作并举,所以不能说他对中学和西学的学习是割裂开的。
但他在不同的时期确实各有侧重。林语堂到北京这一段时间明显在补他的中文,凤媛那篇文章提到,他和他的校长说:“我现在还在学中文,学中国文化。”他自己也在文章里讲到,很多问题我不敢问我的同事,因为感觉丢人,我就自己到琉璃厂去看不同的版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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